長壽帝平素裏只是不愛在政事上多操心, 但他絕不是蠢人，明昶這主意一說出口，他就知道他是為了針對誰想出來的這一遭。

皇帝陛下將明昶上下打量了好幾遍, 然後擺了擺手道：“就依你這個法子, 去吧！”

兵部侍郎在心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事已至此聖上金口玉言已下，他即便是傳信給德陽侯也沒什麽法子補救了。

敢王殿下想出來新的分組法子一經公布就引起了一陣嘩然。

百姓們遠遠地也沒聽真切，就是偶爾聽得幾個字眼“號牌”“隨機”，大家夥都是一臉懵, 不過對於只是想看熱鬧的百姓們來說, 分組法子的改變也影響不了什麽。

不過消息傳到德陽侯的耳朵裏時, 他的臉色就沒有那麽好看了。

“哼，明華姐弟以為用這種法子就能讓我兒當眾出醜麽？真是笑話！”應侯爺雖然心下惱怒, 但還真沒把這當成什麽困難事兒，畢竟即便是不報出應元德的名姓, 那些士兵也該認得他們統領的模樣。

可是他話音剛落，站在一邊的副將便擔憂地開口道：“啟稟侯爺，屬下聽聞世子在軍營裏很少露面, 也許真有人不記得他的模樣也說不準。”

用很少這個說法都是副將客氣了，應元德只在第一日訓話幾句後便再也沒出現在士兵們面前——橫豎練兵的事有兩位副將操心，他才懶得頂著大太陽出去。

德陽侯皺著眉拍椅子：“這個沒用的逆子！”

他這兒動靜一大, 其他勳爵王侯都看了過來, 德陽侯不得不壓抑著怒氣朝著其他人笑了笑。

消息傳到了參加的士兵那裏，引得眾人都是一楞。

裘彪皺著眉問花石與昭而：“這新出的分組是什麽意思啊？我怎麽聽不懂呢？”

花石淡淡地看向了那邊表情驚惶的周順等人，笑了笑道：“對於正正經經參加比武的人來說，倒也不必費心思弄懂。”

被諷刺了一臉的周順臉上劃過一絲慍怒，他有心與花石理論一番, 但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個前土匪註意到了周順瞪了他們一眼後急匆匆地走了，納悶地問道：“周順那個孫子幹什麽去了？”

裘彪哈哈笑道：“找他爹去了吧！”

一眾前土匪都笑出了聲——鑒於周順對應元德近乎卑躬屈膝地巴結討好，看著倒比對他親爹還孝順周到，不少人都調侃應元德是周順單方面認下的新爹。

跟周順住在一屋的張大強至今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淤青，是之前被花石與裘彪打得，他恨恨地瞪了這幫前土匪一眼，小聲道：“亂嚼舌根。”

裘彪松了松骨頭，陰惻惻地笑了笑：“你放了什麽屁？”

張大強連忙走得遠了些，這群土匪在統領將至之前都不管不顧地打人，難保不會在這裏動手。

這時，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將議論紛紛的士兵們註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一隊身板筆直的禁衛軍，護著四個抱著紅色木盒的人走了過來。

這場景瞧上去略微有一絲怪異，不像是即將要比武，反而有點募捐的意味。

不過很快眾人都被勒令排隊去取了一個號牌，緊接著便由禁衛軍面色冰冷地盯著他們，不許任何人交頭接耳發出聲響。

站在人群後面的應元德表情陰鷙，他已然對今日的比武大會不抱任何希望，滿心想的都是他父親與兵部尚書的計劃，他就等著看明華痛不欲生的下場！

萬眾期待了許久的比武大會終於開始了。

空地被一分為三，也就是說會有三組同時進行比試——饒是如此，上百號報名的人要初初分出一輪勝負來也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皇帝陛下此刻顯得十分興致勃勃——原本他對這個比武大會並沒有這麽大的興趣，可是聽閨女說她的心上人也在後，長壽帝立馬燃起了熱情。

他倒要瞧瞧又打動了明華芳心的男子是什麽模樣的人。

因著先前在明華婚事上生出的波折太多，饒是皇帝陛下對著有可能成為女婿的男子還是想要諸多挑剔，他面上也沒表露出來。

又是一陣鑼鼓聲後，聲音高亢的兵部官員對著明昶提供的冊子高聲道：“八五號對四號，七二號對四三號，二六號對五七號。”

話音剛落，六個身高參差不齊的漢子走了過來，拖拖拉拉地走上了臺子。

不知情的人瞧見這些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都是納悶，按說這理應不存在強制報名，怎麽這會子他們倒扭捏上了？

知情的人諸如明華姐弟，又或是德陽侯都是心知肚明，這幾個人必然是被買通的，他們現在是在為著不敢確定跟自己對打的人是不是應元德而為難。

在一片期待的眼神裏，這幾個漢子互相看了看，很好，都不認識。

想著應統領以及他背後的德陽侯府，他們咬了咬牙，開始極其敷衍地動起手來。

一拳一腳都軟綿綿，一招一式都慢吞吞，饒是在場有眾多一丁點武功底子的人都沒有，也能感受到這些人在糊弄了事。

長壽帝本也沒強求一定要上來就看見高水準利落的打鬥，況且還有明華心上人這事吊著，他對這幾位興趣不大，可是眼下只看了一眼皇帝陛下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些人是怎麽回事？他們拿朕當傻子忽悠朕？”

一國之君說這種話可就言重了，摘星閣上伺候的宮女太監登時跪了一地。

此刻能夠進場在近前觀看的都是朝廷重臣以及權貴勳爵，他們看似註意著臺子上，其實都分出了耳目留意皇帝陛下這邊的動靜，一見上面宮人們都下跪了，他們立刻也起身請罪。

這動靜可就不小了，本就心不在焉的六個人立刻也跟著跪下了。

就這麽一會兒，人山人海地跪了一大片。

皇帝陛下有點窘，他雖然被那幾個人敷衍的樣子氣到了，但是也沒想這麽興師動眾啊！

明華見狀便笑著道：“父皇，許是這幾個人有些緊張，您便不要動怒了。”

長壽帝接了閨女的臺階，忙令身邊的太監高聲把所有人叫起，又命人將那六個人趕了下去。

這下後面的人徹底不敢再弄什麽小動作了，都實打實地真出手起來，看得圍觀百姓直呼過癮。

德陽侯的臉越來越黑，他似乎已然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了。

不過也許是使出去的銀子在冥冥之中起了些用處，雖是隨機分組，應元德第一場居然碰見的是周順同屋的王大壯。

毫無疑問，這個莊稼地裏出身有著一股子蠻力的憨厚漢子，拼盡了自己平生最像樣的演技，送給了應統領第一場勝利。

皇帝陛下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在他看來應元德便是再不中用也是大將軍之子，打敗一個士兵簡直再平常不過。

倒是明華淡淡一笑，很快應元德便會後悔打贏這一場。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場的人興致越來越差。

報名的大多數士兵也不過是普通男子的水平，交手幾下便能分出勝負，再過多糾纏就變成了百姓們都常見的王八拳，只能看著一樂呵。

前土匪們倒都有身手，不過他們的對手是一般士兵，頃刻之間便能碾壓取得勝利，自然旁人也瞧不出什麽勁頭。

皇帝陛下都有些困倦了，他只得時不時地看向自己雙眼還亮晶晶的閨女，低聲詢問道：“那個人還沒出來麽？”

明華笑了笑道：“父皇您別急，馬上便出來了。”

長壽帝毫不掩飾地打了一個哈欠，如若不是閨女的神情不似作偽，他都要懷疑到底有沒有這麽個心上人存在了。

這時，底下突然一陣驚呼，引得皇帝陛下坐起身子向下面看去。

只見最中間的那個場子站了兩個男子，長壽帝第一眼是被那個壯碩一點的人吸引了，因為這個體型在京都城著實是少見——他們大戉人鮮少有這樣人高馬大的男子，瞧著倒有幾分戎族人蠻夷人的意味。

很快，皇帝陛下的視線便膠著在了與那壯碩男子對陣的人身上，他的瞳孔忍不住一縮，這真是太像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像的兩個人呢？

昭而一上場明華便瞧見了他，原本一直興趣缺缺的公主殿下微微坐直了身子，雙眼亮晶晶地望向場下。

發放完號牌就回到了摘星閣的明昶見狀忍不住嘴欠地刺激起明華來：“對面那個男子一看就很壯，也不知他打不打得過？”

明華皺著眉瞪明昶：“你少胡說。”

見姐姐搭理自己，明昶更來勁兒了，湊到她身邊道：“說真的姐姐，昭校尉的身手到底如何啊？你真的見過麽？別你處心積慮地給他表現機會，結果他……”

“實力不濟”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敢王殿下便被公主殿下打了一拳。

“哎喲！”其實沒有多疼，但是明昶借機捂著臉哭叫起來。

姐弟倆的動靜終於是將長壽帝鬧得回神了，他不悅地望向明昶：“你叫喚什麽？”

明昶委屈起來：“父皇，是姐姐打我您怎麽就說我呀？”

皇帝陛下想也沒想：“一定是你招你姐姐的，朕心裏清楚得很！明華！”

他叫了一聲自己的女兒，眉眼輕輕一挑，暗示意味十分明顯。

明華笑了笑，她已然向自己的爹爹坦白了心上人的存在，也就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扭捏，於是她湊到了長壽帝身邊，大大方方地朝著底下已經交手起來的昭而指了指：“爹爹，就是他，他就是昭而。”

長壽帝一楞，一時間沒忍住感嘆了一聲：“還，還真是他？怎麽你們姑侄倆這個眼光都這樣相似？”

他的話引起了明華姐弟的註意，明昶更是直接道：“父皇你說的是福安皇姑？可是姑姑她不是下嫁西秦王了麽？西秦人跟我們大戉人的長相談不上相似吧？”

皇帝陛下也不過是一時嘴快，被明昶這麽一說他連忙笑了幾聲道：“是，你說得對。”

明華與明昶對視一眼，明華皺著眉道：“爹爹，話怎麽能說一半呢？您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長壽帝卻不肯說了，指了指臺子底下：“你好好看著比武便是，再不看一會兒都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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